阅读 | 读北岛诗36

阅读

品尝多余的泪水

你的星宿啊

照耀着迷人的一天

一双手是诞生中

最抒情的部分

一个变化着的字

在舞蹈中

寻找它的根

看夏天的文本

那饮茶人的月亮

正是废墟上

乌鸦弟子们的

黄金时间

所有跪下的含义

损坏了指甲

所有生长的烟

加入了人的诺言

品尝多余的大海

背叛的盐

读一首现代诗最常见的困难是读不懂。应对的方法有这么一些：读完一遍马上读第二遍；抓住整首诗中最打动你的一两句或一两个词；诗题是一个线索，先把握及物的内容，再由浅入深，寻找及物内容和抽象内容的联系。

这首诗打动我的是第二节第一二句。及物的部分是第二节和第三节，它们说的就是和阅读有关的事。难懂的部分是第一节、第四节、第五节。

一双手是诞生中/最抒情的部分

这句话我记忆犹新，从2007年左右接触一直到现在，已经渗透到我的血液里。但是我不太能解释它说的是什么，我觉得它就是字面意思，每个人一看就懂，就会被打动。“手是人体中最抒情的部分。”我的记忆里一直是以这种形式急到着这句话的。而且我的记忆里，它不是出自北岛的诗歌，而是某本“2002年最佳诗歌选集”这样一本盗版诗集里看到的。这本诗集还在我老家的书架上，要是能从中查到，那就有意思了。

这就是阅读的魅力。总有那么一两句话在你的记忆里好像有自主的生命一样，串来串去，在你没那么有信心时便出现，给你一些勇气。

一双手是诞生中/最抒情的部分。说到阅读我们可能更多会想到是用眼睛、头脑，但实际上更多是用手。阅读是一件多情的事。

品尝泪水这种说话比较俗气，但是加了一个限定词“多余的”，好像达到了陌生化的效果。泪水这个公共意象的画面感太强烈了，虽然我知道它在诗里头不是一个实词，而是一个虚指什么的意象，但我读了很多遍才甩开它构成的画面感，才把它和诗人、诗人的生活拉开距离。

品尝多余的泪水，应该是这么个意思：我们说看电影可以让我们多活好几倍，事实上阅读也是。这些泪水，正是别人的生活。而“多余的”，既是站在大众的、实用的角度给“阅读”的评定，也是对喜欢阅读、痴迷阅读、以阅读为生的一种自嘲、自觉和无法也不愿摆脱的宿命感。于是就有下一句“你的星宿啊/照耀着迷人的一天”。

末节“品尝多余的大海”也是类似的意思。这第二次出现的“多余的”，仿佛一个叹息。这么一说起，“背叛的盐”这个意向也好理解了：本来大海是自由，但现在反反复复执着于大海，岂不是背叛了自由？

最难理解的是这句：所有跪下的含义/损坏了指甲。

从语义上完全说不通。“跪下的含义”因为其陌生化效果，引得读诗人的注意，尚可理解，不妨简单说成“妥协”、承认失败。可是怎么会损坏了指甲呢？在这两句中我无从理解。

紧接着又不明白下一句的“烟”是怎么来的？两个问题同时出现而无解时，我顿时发现，如果两者互换一下会怎样呢？

所有跪下的含义

加入了人的诺言

所有生长的烟

损坏了指甲

这么一来，就理解得通了。那为什么要换动呢？